她是二叔的女儿。第一次碰头，在她母亲的灵堂。她和亲戚们跪在一同，眼神冷漠，只关注怀里抱着的布娃娃。
你干吗不哭？我谴责她，你娘死了，你应该要哭的。她茫然，呆呆地冲我笑。
真是一个傻子。
所以我使劲地拧了她的小腿，荒唐的是，她竟然笑得更为剧烈了，笑声响亮直到引来了灵堂里一切人的目光。
我爹瞅见了她小腿上的紫青淤痕，顿时理解，劈头盖脸朝我乎过来一巴掌。
我忿恨地瞪她一眼，然后扭头跑掉了。
那一年我八岁，她五岁。
二
二叔是个傻子，直到三十几岁才讨上了媳妇。二婶是邻村一位体弱多病的苍白女性，因为她家实在担负了医药费，所以爷爷以很低的价格将她买了过来，给自己的傻儿子当媳妇。
二婶怀孕的日子，我曾随爸爸妈妈探望了她一回，记忆中她瘦得就像一段干枯的朽木，肚子却尤为突兀地高挺，奄奄一息躺在床上，不怎样开口说话。
像她这种体质的女性，是不该该去怀小孩的。二叔是傻子，他什么也不明白，爷爷只巴望着她能给二叔留后，他什么也不论。
一切人都以为二婶不久将会死去，然而奇特的是，她不但顺利诞下了小孩，身体也一日日地好了起来，不到一年，竟然可以下地干活了。 可惜她的女儿也是个傻子，从来不明白得叫人，谁问她什么，她只会傻傻地笑，不明白回答。
三
村子里举办拓荒劳动竞赛，青壮年农人们踊跃参加，二叔也想得到那面红艳艳的锦旗，巴巴地挤进报名队伍中。
小伙子们寻他开心，怪笑着，『傻子，凑什么热闹？滚回家开垦你媳妇去！哈哈！』二叔被推搡出来，懵懂地搔着脑袋走回家。
半夜里爬起来，摸索了一把锄头，走到床边举起，朝熟睡中的媳妇的肚子上猛然锄了下去。
傻子力气大，尖利的锄头穿过媳妇的身体，嵌入了床板，十分困难才拔出来。
『女性就是一块等候开垦的荒地……』二叔似懂非懂地嗫嚅，一锄头又下去了，砍在脖子上，所以他媳妇的脑袋便滚落地上，沾了一脸的灰土。
隔天，二叔被送进精神病院，她在一夜之间丧失了爹娘。三年后爷爷过身，她被接到了我家。
四
我的爸爸妈妈对她很好，一来因为她身世可怜，二来，她是二叔仅有的血脉，但是我对她的厌恶则日积月累。
她的头发那么长，我娘帮她扎好，转眼她却把橡皮筋扯掉，村子里没有一位小姑娘像她那样把头发披散开来的，真叫人替她羞耻。曾经每天早上我可以有两个鸡蛋吃，自从她到来，平白无故被我爹掠夺了一只分给她……她没有上过学，哪个学校乐意收一名傻子？白天她跟我娘到地里干活，我娘手把手教她除杂草，傻子如她，教了那么久，竟然还是连同菜苗一并拔掉。我娘哭笑不得，只得让她在田边待着。
每次我放学通过田边，都会看见她戴着一顶小草帽，依旧维持着早上上学时我所见到的姿势，安静地坐在田边的石板上，抱着那只丑娃娃看我娘干活。
每逢这个时分，我娘便会在田里抬起头来，喊我的名字，让我领她回家。
我极不甘愿地曩昔，用脚踢踢她，然后她会扭过头，朝我笑，站起来跟在我身后。
而我的小伙伴石头和柄子则指手划脚，抢过她的小草帽，或是踩她的白布鞋，对她发出讥讽的怪叫。
虽然他们嘲弄的对象是她，但也使得我倍感难堪，我觉得她叫我在小伙伴面前抬不起头来。
五
我爹让我放学后教她认字，我讪笑，简直是天方夜谭，『一个傻子怎样可能认字？』成果，我又挨了我爹的巴掌，他怒气冲冲地指着我的鼻子，『你要是敢再说你表妹是傻子，老子揍死你！』隔天放学，我从田边将她领走后，把她带到无人的小河滨，让她在树头下等着。
『你站在里别动，知道吗？』她仍旧傻呵呵地笑着看我，所以我将她的身子转了曩昔，面对着树，并且再次警告她，『你要是走开了，我回来就会找不到你，你就永久不能回家了！』然后我和石头，柄子他们飞快地躲进邻近的长草堆中，每人各执一把弹弓，用小石块当子弹，对准她打曩昔。
小石块纷繁砸在她身上，而她真的一动也不敢动，就像一桩没有神经的木头，低着头，紧紧抱着她的丑娃娃。
我得到了报仇的快感，而我的小伙伴们好像略有失望。
『我就不信她真的不会哭！』柄子选了一块稍大的尖锐石块，眯起一只眼睛，瞄准了她的脑袋。
成果柄子打偏了，石块只击中了她的耳朵。
我忧虑我爹会察觉出端倪来，见差不多了，便中止了游戏，收好弹弓朝她走去，然后我看见她的耳朵流血了。
『呀！你耳朵怎样出血了？』我伪装惊讶的问。
她一声不吭，静静地看着我，眼眶里好像嚼着泪水，又好像什么也没有。
晚饭时，我爹公然留意到了她手上和腿上的淤伤，以及耳朵上的裂口，对我大吼，问这是怎样回事。
我紧张万分，忙说是路上被别家小孩拿石头扔的。我爹半信半疑，又问她是不是。
她抬起头，嘴里塞满饭菜，使劲地朝我爹笑。
我爹叹气着摇头，最终只是草草呵责我一番也就算了，并告诫我今后要保护好自己表妹，别让其他小孩欺压她。
六
日子就这么曩昔了大半年，偶然，石头和柄子会夺过她的丑娃娃，挂到树杈上，每次她都会发疯似的往树上爬去，不慎摔下来时，我会和石头他们一同奚笑她，权当打发无聊的消遣。除此之外，我也没再怎样欺压过她，但对她的厌恶感却一直不曾削减。
直到不久后的秋天，我总算决心要狠狠地教训她一次。原因是因为云芳。
云芳是咱们的班长，人长得美丽，成绩又好，几乎是当时班上一切男同学们爱慕的对象，也是我和石头，柄子在年少时期第一位喜爱的姑娘。 十分困难，云芳总算容许了来我家玩。那天咱们成心带云芳绕其他路走，因为都不肯在后面跟着那个傻子。
后来云芳提议玩跳皮筋，所以咱们到我家后院的空地上，咱们三人轮流给云芳当‘柱子’挂皮筋，剩余的那个就陪她跳。
我记得那天云芳穿了一件白色的碎花衣裳，笑脸香甜，在她轻盈跃起的那一刻，我仿佛看见了一只美丽的天鹅。
忽然，这只天鹅失声尖叫了出来，脸色煞白地紧盯着屋内。
咱们扭过头去，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。
那个傻子不晓得什么时分回来了，也不知道她终究跑去了什么地方，衣服脏兮兮的，长发乱糟糟地羁绊在一同，像个小乞丐，躲在屋门后，显露半个身子，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咱们。
『太可怕了！你们竟然会跟傻子凑堆！』不管咱们怎么费力口舌地解说，最终云芳还是快快当当收拾好书包，夺门而逃。
七
在心仪的姑娘面前面子尽失，对任何一位春心萌发的少年来说，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。不由分说，一切都被迁怒了在她身上。
就在那个周末的午后，我骗了家里，又将她带去了小河滨。石头和柄子早早就在那边候着了，一看见她来，就怒不行歇地冲了过来。
咱们在她身上胡乱踢了几脚，朝她吐口水，并且大骂她傻子，疯婆子。
令人懊丧的是她依旧无动于衷，还一个劲地对着咱们笑。
石头灵机一动，夺过了她的丑娃娃，朝小河里扔出去。
她公然有了反响了，忙忙迭迭地就往小河跑去，并一头扎进水里，计划捡回她的丑娃娃。
河水湍急，咱们忧虑会出事，所以也赶紧跳下河去将她捞起，七手八脚地把她往岸上拖去。
她死命地挣扎，喉咙里发出嗷嗷的叫声，咱们从未见过她如此剧烈的体现，竟也有些心慌，只得死死的将她按在地上。
忽然，石头惨叫一声，跌坐在了地上，按着自己的手臂，呜呜地打滚。本来，石头的手臂被她咬了一口。
我和柄子一晃神，被她逃脱了，只见她又往河滨跑去。
我来不及顾及石头的伤势，急忙追了出去。
她疯了似的在水里挣扎，力气远远超越我的想像，我困难的抱着她，河水快淹上我的脖子，我看见丑娃娃早已不知冲到什么地方了。 『你会没命的！回去，哥给你买一个新的！』『妈妈，妈妈在里面……』她竟然开口说话！
我惊鄂，『傻瓜，你妈早死了！』她不停地摇头，声音哽咽，语无伦次，『妈妈在里面，你们都欺压我，只要妈妈和我玩……』我忽然有种心脏紧缩的感觉，但我还是死死抱住她，河水好像越来越湍急，我的力气也渐渐少了，我诈骗她，『哥明日去帮你拣回来好吗？你听话，不然今后都看不见妈妈了。』她果然听话了，认真地看了看我，然后乖乖地被我拉上了岸。
